又是一年中秋节,愿我们永存美好,明月之下

#国庆中秋节#

01

几年前，初冬的一个夜晚，我惊讶于滹沱河岸边的圆月和月光下自己清晰的轮廓，儿时月光皎洁的冬夜像是突然蹦出来一样，故乡的往事和我撞了个满怀。

那个黄昏，我独自一人沿着河边的沙土地溜达，成排的核桃树掉光了叶子，树间田里秋实早被农人收起，松软的沙土地边零星地站着几棵干枯的玉米秸，向北不远处是一丛杨树林，树林的尽头隐约可见干涸的河床和积的厚厚实实的河沙。

站在田里，我忽然想家。于是和母亲通了电话，母亲说，就知道这几天你会给家里打电话来。我告诉母亲，我是站在异乡的田地里，想问问家里的地是否经过了翻整，明年春天打算种什么。然后，奶奶大声询问的声音及时从电话里传来，接着是母亲大声的回复，声音震耳欲聋。这样的情节不知重复了多少次。奶奶虽然耳聋，但却从没错过母亲接的任一个电话。母亲经常笑着和我说：“接个电话你奶奶在旁边问个不停真是麻烦，啥都打听，啥都想知道！你都大人了，还老让我叮嘱你冬天不要穿得太薄，老了寒腿……”

问过奶奶的状况，夕阳正无声息地缓缓下沉。我不想回家。于我，在旷地里游走仿佛能了却一重重心事，仿佛我是行走在故乡的土地上，转累了就可以看见久别的亲人，进而了却一份长久不能相见的担忧。我倔强地穿过丛林，拨开杨树伸展的枝条，披开混合一丛丛芦苇、蒿草甚至酸枣秧的荒滩。直至落日彻底隐没，目睹宽阔多沙的河床，一道巨大的土坎横在眼前为止。一任初冬的风将自己身心吹透。

暮色四合，远处城市的灯火透过丛林只剩微弱的光。我有点不舍地往回返。沿着杨树林自辟路径，一点点地转回田地，穿过核桃林，重返来时的乡间路。路上停了一辆车，车后两个人正冻得嘶嘶哈哈地烧水做饭，问过得知两人是在这里看护南边田里的党参，而且会在这里过夜。这减少了归程的寂寞，然而我知道我将又一次融入忙碌的人间烟火，我又会无数次在工作的间隙燃起乡愁。

那年母亲67岁，奶奶88岁。

回到驻车的地儿，低头的瞬间，平整的路面上一个身影总在眼前晃，仔细一看，才突然意识到那是自己的影子。抬头，一轮皎洁的明月挂在天上，静静地看着我，照着我前行的路。月光之下，一切仿佛一下子变得清晰，就像一个人滤掉所有杂陈之后澄明的内心。那天该是月中的一天，月亮出奇的圆，只是没有儿时燕山的月亮大，但远空澄澈，没有一丝流云，几百米处绕城高速灯火闪耀，竟也不能掩住月亮的光辉！离家多年，明月之下看到自己清晰的影子还是第一次。那一刻，眼前的路仿佛就是老家的后街，不远处仿佛是自家的灯火。我有些大惊喜，站在路旁看月亮，久久不忍离开，一些冬日里大白月亮地儿下儿时的往事一件件映现出来：房檐下掏家雀，玉米秸里躲猫猫，村南田地里骑马仗……所有这些场景无一不在明月之下。明月送我归家的那些夜晚想起来都是那么迷人，又是那么亲切！当然更亲切的是明月之下等待我的家里的灯火和家人的唠叨。

长久对视后，明月之下，驱车归家，那份亲切和安然和儿时一样。看着城市辉煌的灯火，我的身心又一次驻满了力量。那时我第一次觉得明月是我的家人。

02

夜里十二点，路上车辆很少，但我不能开得太快，也不能让眼泪总是流下来。虽然一些往事不断地敲打我疲惫的身心。人到中年，经历过很多事，但毕竟人生的路再难走着走着也就过去了，和母亲挂在嘴边的那句“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”同理。所以我的眼泪不为自己，只为疼我爱我的奶奶而流。

奶奶爱了这个家一辈子。疼了家里的人一辈子。却在去年春天得了一种罕见的病毒性脉管炎。得了之后，无法治愈，溃烂从脚开始，医生说截肢也无济于事，只能通过药物缓解疼痛。暑假时，因为腰疾，在家生生躺了近两个月后，我无论如何还是回去了。因为我恐怕见不到奶奶！那次六七个小时的车程我走了将近两天，中间在一个地方住了一晚。回到家，奶奶早已经不能出屋，甚至不能下炕，白天晚上没有大剂量的止疼药根本无法睡眠。见到我们，强忍着眼泪笑着说：没事儿，不用担心我，我都90多岁了，养养没准还能好，回来看看我就知足了。继而问我的腰疾，之后依然吩咐母亲给外孙女做排骨！看着奶奶最后的样子，我不知该怎样表达内心的疼痛，甚至怀疑人生。奶奶是一个好人，一辈子与人为善，上天为什么以这样残忍的方式对待她，不是说“善有善报恶有恶报”么？然而，无论怎样我帮不了我的奶奶。

凌晨一点多，车行京南，路过一个写着“云居寺路”的标牌时，我已困饿不堪，眼睛不能清晰地看路，转过一个山弯，车窗外一弯巨大的明月突然映入眼帘，瞬时让我清醒了许多。那段路盘旋在山上，路上几乎遇不上几辆车，高速路本无路灯，所以视线里的那弯明月显得超乎寻常的大，也是我几十年人生里见过的最大的弯月亮。之后的路程，那弯明月始终站在前面的山顶之上，不远不近地亲切地看着我，为我照亮前行的路。看着它，我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下来。

那时，我认定那弯明月就是我的家人，她们担心我，指引我回家。

凌晨三点，车子行进在怀柔的山路，道路弯曲、狭窄，没有路灯，也难见一辆车，我已又饿又累又困，那是我从没体验过的行车经历，很多次险些触及路边的山体或护栏，但我没有一丝惧怕，因为我知道无论前面的路多么坎坷，多么寂寞，多么艰难，多么恐怖，我总在明月之下。

凌晨四点，车停汤河口的一处绿化带旁，我望着车顶天窗外的那弯明月沉沉睡去。一个多小时后，我被一辆园林绿化喷水车的鸣笛惊醒，那时天已亮，离家已不远……

03

时光飞逝，一转眼秋分节气已过，山河无恙，奶奶离开我们已一年有余。过几日，中秋的月亮又会高高升起，普照人间的角落。

又是中秋，愿我们永存美好，明月之下，无问西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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