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红楼梦》中忠顺王府来人,在贾政面前向宝玉索要琪官,导致贾老爹又惊又怒,万分骇然。
此后贾环乱跑惹怒父亲,为免于责罚、贾环嫁祸坑害贾宝玉,谎称他淫侮金钏儿未遂、暴力打人,致使金钏儿自杀。
贾政情绪爆炸,暴怒万分,一气之下恨不得活活打死贾宝玉,以免有辱门楣、祸及家人。
贾宝玉深知自己难逃皮肉之苦,病急乱投医想找人请来贾母和王夫人保护自己。
抓住一位路过的老嬷嬷,请她帮忙带话。
偏偏这位老嬷嬷耳背,听不清宝玉所言。
宝玉交代“要紧”,她听成了“跳井”。
宝玉吩咐找我的小厮来,她又听成了“了事”。
先后回复“跳让他跳去,二爷怕什么”“有什么不了的事?老早的完了。太太又赏了衣服,又赏了银子,怎么不了事的。”
这位老奶奶一副有什么大不了的姿态,最让人毛骨悚然。
贾环是个不折不扣的人渣,一言不合就用滚烫的蜡烛油烫伤自己的亲哥哥,不分青红皂白就羞辱一心一意对他的彩云;
但纵使是贾环这样一个十足十的人渣,也知道金钏儿被逼跳井,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。
正因为他知道这事对宝玉而言极其负面,才会特意在贾政面前诬告。
袭人年纪轻轻但手段厉害,清扫了晴雯等职业道路上的障碍。
心思深沉,不重感情。
纵使是这样寒凉的袭人,听闻金钏儿之死之后、也迅速流下泪来,无限唏嘘。
无论袭人的态度中是否有兔死狐悲、物伤其类的因素,至少她有正常人面对死亡悲剧的正常态度。
不会将活生生一条人命视为“有什么要紧”。
对比贾环和袭人,这位无名无姓的老奶奶,甚至根本不觉得金钏儿之死“叫做一件事”。
丝毫没有对生命起码的怜悯,对逝者基本的尊重。
她那一句“二爷怕什么”,最让人寒心。
王夫人给金钏儿家人的银子、衣服,从本质上说属于赔偿;金钏儿之死,王夫人和贾宝玉都难逃其咎。
但在这位老奶奶眼中,这个行为叫“恩裳”。
听听她的语气,又赏了衣服,又赏了银子。
俨然是一副羡慕公司其他人福利好的语气。
那明明是带血的封口费,在她的叙述中却像年节贺礼一般,何其可怕。
更可怕之处,在于这位无名无姓的老嬷嬷的态度,不是例外,而是贾府里的常态。
《红楼梦》的语境中,贵公子、贵妇人和小丫头的故事里,后者轻如草芥,含冤惨死还要“感恩戴德”。
当然,我们也可以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理解这位老嬷嬷的话语。
她当真耳聋吗?
贾宝玉需要人传话,这么不巧偏偏就来了一个耳光不灵光的?
既然耳朵不灵光,她能从事的工作类型就相对有限。
打扫迎客显然不适合,那她又为何会出现在贾政迎接重要客人(忠顺王府之人)的重要厅堂上?
贾府可不是什么慈善机构,虽然养着大把靠关系来的蛀虫,却未必会体恤一个年老丧失听力的老嬷嬷。
你也可以理解,这位老嬷嬷听力毫无问题,对一切都心知肚明,但她不愿意帮贾宝玉逃过这一场教训。
或许她是想替金钏儿出一口恶气,或许她是觉得贾宝玉太过无法无天、理应被管教。
这不要紧的两句话,其实最“要紧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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