哦，被子

假期，我终于将结婚二十年的被子拆洗了。

一边用针挑着横竖成行的线，一边感慨。那红色龙凤图案被面的边缘已经经纬条缕了，可是那被套竟然没有一点乱了的棉絮，依然还是那么平整，虽然边缘越来越厚，只要把上面的浮球扫去，还是那么松软密实，那可是我二十年除了夏天每年都要盖的被子啊。

这么多年我之所以没有彻底拆洗被子，一是因为我懒，总是套上被罩，不明其里；二是担心自己不会摆弄棉花，拆了就缝缀不上。同期结婚的朋友被子早不知飞到哪里了，我还奇怪我的被子怎么就这么经盖，眼前的棉套让我感受到婆婆对我的绵绵情意。

那时的生活条件与现在无法相比，她却用最好的棉花，最漂亮的被面，最密实的针法，最能经受时间拉拽的温暖，给了我长久的佑护，她以她朴实的方式，二十年来给了我多少关爱，给了我工作上多少默默的支持。

我的孩子是在婆婆的怀抱中长大的，从她十一个月到她六岁半上学，近六年的时光啊，白天晚上地跟奶奶生活在一起，才使我能全身心地投入工作。婆婆觉得我教书是培养人的，那是一份高尚而繁忙的工作，不能有丝毫的懈怠，而她的孙女也不能有丝毫的闪失，她除了尽心养育我的孩子，还用她那劳作惯了的手，给我和孩子缝洗了大大小小薄薄厚厚无数个被褥。

如今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孙女就要到南京上大学了，婆婆高兴地逢人就说，她带大的两个孙女都是大学生，那份喜悦，那份得意，那份成就感，溢在脸上美在心里，走起路来都格外轻快，挂在口头上的话就是——奶奶就待见爱学习的孩子。

她把孙女上大学需要的东西，准备了再准备，置办了再置办，还亲自给孙女缝了一个式样很古旧的针线包，大针小针齐全，各种颜色的线都有，看了让人又辛酸又感动。但在拿被褥的问题上我们发生了分歧。她执意要给孙女带毛毡褥子和厚被子，我说现在大学统一购买被褥，有要求不让带。她当时脸就变了，很不高兴听我的话，回到家里带着爷爷把那用花布整个包裹缝严的毛毡送来了，还担心我阴奉阳违，单独召见孙女进行一番叮嘱。

当女儿回来时，眼圈红红的，她哽咽地说：“妈妈，咱们还是把毡子带上吧，奶奶说，她已经七十多岁了，活了今天没明天，给奶奶把毡子带上奶奶就放心了。南京冬天没有暖气，铺上毡子既隔潮又保暖。怕生虫子，奶奶早就让爷爷用开水浇洗过了，怕学校检查，就用花布整个缝严实了。”

我不禁潸然泪下，这是怎样的一份疼爱呀，我一定得让孩子带着奶奶这份爱上大学，那会让她懂得爱的分量，温暖的源泉，学习的责任。

如今，我上大学时的红黄条纹的被子却盖在了母亲的身上，这意外的发现让我感到内疚。

我结婚二十年了，很少跟母亲在一起睡觉。76岁的母亲，在我高考刚一结束的6月8号晚上从床上摔了下来，忍受了一夜的疼痛，第二天的早晨才打电话告诉我，结果是锁骨骨折，需要手术治疗。母亲最心疼我，生怕影响我的工作，连梦里摔交都摔在高考结束以后，这让我心碎。

母亲住院了，需要带床被子，她就让我带上了我上大学时用的被子，二十多年了，母亲一直珍藏在身边，并且继续用着。医院的床上，母亲絮絮地说起这床被子，“那时就给你带了这么一个窄小的被子上了大学，也不知你多冷呢。你上完大学把用过的东西都拿了回来，就连那双黑皮棉鞋也拿了回来，现在还在呢。现在孩子上大学多好呀，什么都有，可你那会儿呀……”说着眼里擒着泪花，她不心疼自己却觉得我跟着妈受了苦。

我从没有给母亲拆洗过被褥，母亲能不让我干也不让我插手，她总觉得我太辛苦了，最常说的话就是：“好容易休息了，在家好好睡觉，要不好好备备课。”我很烦她讲这些，似乎我除了工作没有别的爱好，可能因为爸爸当了一辈子的老师，备课、考试名次、社会评价，让她感觉到压力的缘故吧。我最喜欢旅游，而妈妈最怕我出去旅游，她总是担心出事，所以我经常是先斩后奏，从外边回来了才告诉她，现在连告诉也不告诉了，省得她担心。

可这次奇怪的是，母亲却总内疚因为她摔伤了才拖累我不能参加学校组织的桂林旅游。出院后母亲因为需要护理，在我万般劝说下只好回到我家。因为晕车，母亲很少到我家，看到宽敞的房子，齐全的摆设，母亲很为我高兴，但她好象做客一般，总觉得不如在自己家里自在。她执意带上自己的被子、用具，处处拿心的样子让我既着急又生气，难免话语急速声调高挑，母亲有些耳聋，就更是误会连连。我时时在内疚中自责，又在自责中继续伤害母亲——总是嫌母亲太拿心，不能把女儿的家当作自己的家。

我又看到了那床被子，棉絮虽然换过，但也不是新的，不知为什么，看到母亲依然盖着我当年的被子，我就有些心酸。她这一生啊，总在胆战心惊中度过，总在惊恐中担心，总在担心中搅扰自己，她总是做恶梦，在梦中哭叫撕喊，难怪她会在很宽的床上睡着就摔了下来。可怜的母亲，我才知道那是过去生活留下的余悸啊。

文革时爸爸挨整，母亲受到惊吓，独自带着三个孩子打拼生活，难免受到欺负，她整天给人无偿地缝补衣服，为的是换来安稳的日子。76年唐山大地震后，整个院子里的人都跑到河边临时搭建的防震蓬中过夜，我和姐姐也躲到邻居的防震蓬中，偌大个院子只有妈妈一个人，就在那时妈妈留下了梦魇的病根。糊涂的我只在自己的小日子里沉醉，却不知妈妈总在过去的阴影里经受煎熬，她已经失去了一个女儿，儿女的安全成了她最大的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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